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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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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許多年來,姬相一自己也說不清如芷於他,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存在。

他對如芷並非沒有半點芥蒂,但他自認作為一個父親沒有半分對不起如芷的地方,別家的父親,也沒有幾個能比他更對女兒上心。

這份矛盾的心情,姬相一以為,至少妙蕪是理解的。

可如今看來,不論是青陽還是妙蕪,都至始至終未曾在意他的這份矛盾——既不責怪,也不體諒。

宴會之後,姬相一與妙蕪先行回南禺,原本說要與崇雲下棋的天帝早已醉得不省人事,被天後拎小雞仔似的拎了走。

青陽要與崇雲敘敘舊,如芷怕被他放鴿子,便攜了一群鶯鶯燕燕等著。

崇雲生性寡淡,連同喝水也喜歡喝那沒什麽滋味的白水,青陽替他倒了一杯,崇雲一只手接了,淺啜一口,看向遠處的如芷,問道:“這丫頭便是她?”

青陽點點頭。

崇雲認真地看了如芷許久,見那小丫頭在凳子上坐不過一盞茶的功夫,便如同火燒了屁股一般四處亂竄。

她說話時眉飛色舞,整張臉沒有一處消停的部位,實在與身邊幾個文靜姑娘形成鮮明對比。

崇雲不禁淡笑,回頭對青陽說道:“你閉關時,為師新收了一個小徒弟,兩年前偷跑去北海,為了醉仙草與那靈屐蛇相搏,險些送了性命。我瞧著這無法無天的性子眼熟,今日才想起,可不是像極了她?”

青陽認真思索了片刻,搖頭道:“不像。她雖然一向不羈,但從不做危及性命的事情,除非……”他頓了頓,“除非那事情於她而言,比性命更重要。”

崇雲嘆了口氣,“說得也對,我那頑劣小徒,的確無法與她相提並論。”

兩人又談論了些離鐘山上往年與近年的趣事,崇雲起身告辭。青陽心不在焉多時,便也不再挽留。

遠處的如芷一直密切關註著這邊的動向,看見青陽送走了崇雲,連忙湊到人家眼前,生怕青陽溜走似的拉住他袖角。

青陽覺得自己整只手臂連同衣袖都緊張得僵硬起來。

如芷憋了一肚子問題,張口就問:“剛才那個人是誰,和你什麽關系啊?”

青陽:“他是崇雲天尊,我的師父,我自小便是由他撫養長大的。”

初次見面時,這位帝君全身上下都藏著冷冰冰的刀刃,一旦靠近,就挨一個鮮血淋漓,得虧如芷皮厚敦實,才能不被利刃所傷。

可今日,他說每一句話的語氣都仿佛三月春風,暖到心坎兒裏。

可惜如芷不是個有心的,冷暖於她而言,都體會不出來什麽差別。

如芷:“你師父?那我就不吐槽了。”

青陽:“什麽?”

“他剛才老看我,”如芷不滿地控訴,“看得我渾身不舒坦。”

重活一世,她的性情喜好竟沒有絲毫變化,以前與天尊不對付,如今分明什麽都不記得,卻依然如此。

青陽失笑,“他是見你好看,便多看了兩眼。”

如芷:“……那就原諒他了!”

從天宮到南禺說近不近,說遠不遠,若是有心,走上半日也是可能的,青陽原本有十足的耐心趕這段路——若是路上只有他與如芷獨處。

可眼前這群酸眼睛的歪瓜裂棗算是怎麽回事?

青陽:“這是你出行所帶的仙婢?”

此話一出,眼前幾個打扮明麗的姑娘立刻變了臉色。

如芷將姑娘們攬在身後,諂媚道:“我哪兒來的什麽仙婢呀,這都是我們鳳凰族最好看的姑娘,我給您挨個介紹介紹?”

“介紹?”青陽的臉一層一層黑了下來,“我為何要認識她們?”

如芷:“你到南禺以後,大家就都是朋友了嘛,提前認識認識。”

“你方才還說對我朝思暮想,”青陽俯身向她,“現在卻是要將我介紹給別人?”

他的呼吸近在咫尺,辛夷花香中混著些微酒香,如芷怕酒,稍稍後退半步,被他握住手腕。

如芷一向是不喜歡被觸碰的,青陽今日對她的許多動作,在她看來都是逾矩,可興許是這張臉太好看的緣故,她總是生不起來什麽氣。

反倒有些怕他生氣。

“我……確實朝思暮想來著……”

準備好的稿子都已經背完了,此刻如芷再也編不下去,“但我是想,想讓你娶只母鳳凰……”

青陽脫口而出:“娶你不行麽?”

快言快語不經思索的最大壞處便是無法預料後果,青陽說完這句話差點兒咬了自己舌頭。

一定是因為方才酒喝得太多了些。

青陽開始在心裏暗罵今日每一個前來給他敬酒的神仙。

如芷瞪大眼睛反應了一會兒,突然掙開青陽的手,反身踢了一腳青陽小腿,怒道:“老色胚!老流氓!癩蛤|蟆!姑奶奶我才五千八,娶你個大狗腿子!不要臉皮!”

“老流氓”一臉驚詫,正要開口,便見眼前這團火紅飛快地消失,化作一只雪白的巨鳥,拖著三根長長的尾羽竄上了天空,白鳥身後跟著幾只顏色深淺不一的紅羽巨鳥。

巨鳥們眼神淩厲,翅膀寬大,羽毛柔軟,隨風而動。除了白色那只,其餘幾只巨鳥身上的顏色都並不單調,它們的頭部、頸部及尾部都有和諧而美麗的七彩顏色,三根尾羽狀似孔雀尾羽,羽尖有虹彩光圈,散發著耀眼的光芒,但這尾羽比孔雀的更為粗長,也更為柔軟,隨著迅疾的飛翔在空中曳曳飄搖。

天宮上有好些神仙從未見過鳳凰元身,便是見過的,也難得同時目睹這麽多只。

這境況如此壯美,一時之間,天宮人聲鼎沸,紛紛叫嚷吵鬧著表達欣喜之情。

唯有青陽沒有半分欣喜。

文和不知突然從哪兒鉆出來,手賤地打了一下青陽後腦勺,“未來媳婦兒的元身這麽好看麽?看傻了?”

青陽難得地沒有罵他,木然問道:“她……為何是白羽?”

“白羽?”文和一頭霧水,“哪兒有白羽?”

領頭的如芷早已看不見,天邊僅剩幾只紅羽鳳凰的殘影,仿佛一團火燒雲,看熱鬧的神仙們也逐漸散了。

文和一看就是個一問三不知的貨色,青陽同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酒囊飯袋沒什麽好講,後知後覺地理了理後腦勺被文和打亂的頭發。

腰間納物囊一晃一晃,垂墜感讓青陽失魂落魄地認識到,他現下沒什麽理由去南禺了。

也不是就不能去,只是少了那麽個由頭,眼巴巴地找上門去,便真的像沒臉沒皮的癩蛤|蟆。

青陽捏著納物囊,喃喃地自言自語:“她怎麽才五千多歲呢?”

文和以為青陽在和自己說話,真誠地回答:“我不知道。”

天宮五殿下瞧著帝君的臉色,心想自己定是錯過了什麽大八卦,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問道:“您這是被小鳳姬撇下了麽?我看小鳳姬原本很是熱情,難不成是您惹她生氣了?”

青陽瞥他一眼,突然覺得這只嗡嗡嗡的蒼蠅著實礙眼,心裏有些不耐煩,“你幾個兄弟都早有自己的領地了,怎麽就你還整天杵在我眼前?”

文和一臉無辜,“我哪兒來的兄弟?”

青陽懶得同他胡謅,“我這便去提醒天帝,讓他記起來他還有個狗皮膏藥似的兒子。”

在眾多神仙的印象裏,天帝是位極溫和的帝君,尤其是與南禺那位威嚴的鳳帝比較起來。擔了職責的神仙們在管理時犯些無傷大雅的小錯,上報給天帝,他一向都是樂呵呵地不計較,批個微不足道的小責罰便了了。

可在對待親生兒子時,天帝卻是嚴厲至極,指派下去的任務通常是危險而艱苦的任務,兒子們負了傷也從來得不到父親的一次探望,最多不過在批奏折時過問兩句。

五萬年前眾神仙們口中最被天帝疼愛的大兒子為了執行任務,險些丟掉一條命,天帝所作所為中唯一能稱得上“關懷”二字的事情,便是開口向青陽討了半盞麒麟血,卻也懶得送,還是天後心疼骨肉,搭上半生修為,又寸步不離地照料了好幾年。

文和覺得自己實在消受不起這種疼愛,被遺忘得非常逍遙自在。

青陽向來說到做到,文和發現他們還真是在往太微宮的方向去,慌忙轉移青陽的註意力,“她為什麽只有五千多歲,你去南禺問問鳳後不就知道了麽,這種事外人如何知道?何況他們南禺隔三差五就要封島,我這種沒什麽交情的怎麽能幫你打探消息?”

“打探消息?幫我?”青陽嗤了一聲,“我有病麽,指望你這麽個不靠譜的?我方才不過自言自語罷了,誰讓你上趕著?”

文和:“……你抓重點行不行?”

青陽不說話了。

文和算是明白了,這貨壓根兒就是不敢去南禺,自己這算是撞在槍口上來找罵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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